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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翊打開藥盅,算了算時辰,將竈火熄了,去了藥渣,端了藥湯給葉瀾送去。

大抵是先前這一路太累了,葉瀾一沾枕頭就已經睡著了,陸翊探了探葉瀾額頭,還是有些發燙,於是小聲喚道:“醒醒,醒醒。”

葉瀾眼皮動了動。

陸翊柔情似水道:“大郎,喝藥了。”

葉瀾眨了眨眼,似乎沒有明白她的意思。

陸翊把藥湯擱在一旁,捏了捏他的臉。

葉瀾唔了一聲,似乎是真的沒有睡醒,半夢半醒間側頭,用額頭蹭了蹭陸翊的手心。

好乖,陸翊感嘆。

他像是一只流浪的幼犬,被人帶回家後千般萬般小心翼翼,盡顯可憐之態,叫人忍不住多心疼一些。換個人來,大概要被他的可憐蒙蔽雙眼,可在陸翊這裏,有前車之鑒。

她前頭照顧過的第三位主角,便是個表面可憐,背地裏卻調集人馬,在被陸翊拒絕後,試圖強行帶走她。

得虧打工人無法跨出這片地界,闖入主角世界中,系統便安排了陸翊假死,給她換了個地,這才作罷。

陸翊捏了捏葉瀾的臉,他膚色雪白,被捏一下就要留下紅痕。葉瀾迷迷糊糊嗯了一聲,又被陸翊用雙手捧著臉,打著圓揉起來。

葉瀾:“唔......嗯,嗯?”

他這下才是真的醒了,看見陸翊坐在床頭,忙撐起身子,端端正正坐起來。只是他身下似乎有什麽東西硌得慌,葉瀾又不願意失了禮數,只能忍著。

陸翊再次將藥湯給葉瀾侍奉上,再學了一次:“大郎,該喝藥了。”

她表情溫和,嘴角微微勾起,端的是一派清風明月、柔情似水。只是葉瀾總覺得,她的表情有些奇怪,但又說不上來,只當是自己太過敏感。

葉瀾拱手道:“多謝陸姑娘。”

陸翊終於控制不住表情,笑出了聲。

她早先就想說這句“經典臺詞”了,只是一直沒有尋到合適的機會,葉瀾此人,實在貼合。在名著中,那武大郎雖性情懦弱,卻心地善良、為人質樸。

不過,在名著中,武大郎身不滿五尺,相貌醜陋,而葉瀾身高八尺,又是頂頂好的相貌,自然不似那書中大郎。

葉瀾見她笑了,雖然不明白緣由,卻也跟著一起笑了。

陸翊藥勺伸到葉瀾嘴邊:“笑什麽呢?身上這樣不舒服,還笑。”

葉瀾忙伸手去接藥碗,連聲道使不得,要自己端著喝:“陸姑娘不也笑了麽?”

陸翊道:“見到你開心呀,你可是我搭戲的好搭子。”

聽她說前面半句的時候,葉瀾的臉從頰旁紅到了耳朵,又聽到後面一句,一面低頭小口抿藥,以掩飾尷尬,一面不解道:“搭......戲?”

陸翊雙手撐在葉瀾兩邊身側,整個人欺身壓上:“是呀,就是那些話本裏的故事,我做一角,你做另一角,這樣才成算是完整,才能成一場戲。”

她伸手在葉瀾背後,順著他腰際往被子裏鉆:“話本上......都是怎樣說的?趕考的俊美書生被那美貌狐妖看上,到了夜裏,狐妖便進了那書生房裏,欺身而上......”

二人的距離愈發靠近,葉瀾下意識往後了一些,卻在後退途中撞在墻上,被迫停住身子,只能看著陸翊一絲一分逼近。

他的眼睛盯著陸翊的唇,見她朱唇輕啟,一字一句往下念:“狐妖說,小官人不必害怕,我本是你年幼所救的白狐,如今修出人形,特來報恩......”

終於在二人鼻尖只距離兩指時,陸翊這才停住。葉瀾甚至能碰到陸翊的鼻息,火熱而滾燙,叫他忍不住心頭一緊:“報,報恩?”

陸翊垂眸,看著他紅潤的唇,那藥見效快,葉瀾唇上很快有了些血色。

她伸手,不知用什麽東西敲了敲葉瀾的腦袋。

葉瀾吃痛,唔了一聲,看了一眼陸翊用來敲他腦袋的東西。

她從他被子裏抽出那將葉瀾硌得慌的玩意,正是那根葉瀾去坑裏給陸翊撿回來的“新祖宗”。

“你不嫌硌得慌麽?”陸翊坐直了身子,看著那根白骨。那是一根足足有陸翊雙臂長的骨頭,能夠看出它的主人生前身形之巨大。

葉瀾道:“會,只是怕在姑娘面前失了禮數,總歸不好。”

陸翊拿起白骨左右細看,隨口問道“禮數、禮數,哪有那麽多條條框框的?玄門裏頭都是你這樣的人麽?”

她終於不再像方才那樣靠葉瀾那般近,葉瀾一面小口喝藥,一面道:“玄門中也不都是這樣的,只是我家......唔,講究多一些。”

陸翊思索片刻,道:“我只聽說,人家的家訓都是一句話,或是幾個字。如今一聽,你家的家訓恐怕還挺多。”

葉瀾喝了藥,正想說些什麽,就被陸翊用帕子捂住嘴。她下手輕柔,替葉瀾擦拭,一面不著痕跡地觀察著。

不行,還是看不出來。陸翊想,要麽是她道行不夠,看不出這千年的狐貍,要麽就是他本身就是心思純正之人,沒有半分旁的心機。

陸翊微微皺眉,下手不自覺重了一些,就聽葉瀾又輕哼出聲。

她在心裏腹誹:可真像一只總哼哼唧唧的幼犬。

結果陸翊擡眼一看,葉瀾的嘴唇被她擦破了,甚至於滲了血。

陸翊:......

好脆!

他像古早小說裏的小白花女主角,被人碰一下就要留下幾處淤青,只是就連那些女主角的嘴,都是被男主親的紅腫,哪個像他這樣還要滲血的。

陸翊:“實在對不住,你......”

葉瀾:“我自己來便是,陸姑娘不必在意。”

見他自己擦拭著唇上的血跡,陸翊只能看到他從頭到尾寫著的“可憐”二字,看不出其他東西,只得嘆了口氣,一手拿著骨頭,一手端著藥碗告辭了。

陸翊將藥碗帶回竈臺,臺面上已有四個盛滿了東西的碗,裏頭正是秦遇安那副“闔家團圓”,大鍋被他刷好了立在邊上,他本人則是在後院餵雞。

他將袖子挽了起來,見陸翊來了,興沖沖地對她打招呼:“陸姑娘!”

少年人心思一刻一變,很快又能將先前的傷心事拋之腦後,陸翊很羨慕他的沒心沒肺。她一面這樣想著,一面走了過去。

然而越走,她越咂摸出不對勁來,看著秦遇安手上滿滿當當的盆,陸翊突然生出幾分不好的預感來。

沒等陸翊伸手阻攔,就見秦遇安一甩楊柳凈瓶,當場表演了一個“雨露均沾”,將滿盆的玉米都撒了出去。

陸翊:玉——米——(爾康手)。

連雞都楞在原地,等反應過來後,炸了窩兒似的咯咯叫,集體聚在一個角落,像是以為秦遇安要將它們全燉了,吃了這頓就沒下頓。

秦遇安嘿嘿一笑:“陸姑娘,你養的這群雞竟也懂節食減肥的道理,想來是姑娘平日裏調教的好。”

陸翊深吸一口氣:“你當你釣魚擱著打窩呢玉米仙人餵雞餵雞一點一點餵知不知道你當玉米是盆裏長出來的你個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哪懂我們貧困雞家一天一頓的苦現在你把我的玉米全餵了過兩日它們吃什麽?”

她連珠炮似的發問,把秦遇安問懵了。

陸翊嘆了口氣,只好用秦遇安可能會聽懂的語言說:“你不是說,你師兄最討厭浪費糧食了麽?你這樣直接倒,不可要浪費大半。”

秦遇安聽到“師兄”二字,耳朵立刻豎了起來:“......啊?玉米,都倒給了雞,怎麽會浪費?玉米又不會壞。何況,玉米莫非不就是從盆裏長出來的麽?”

陸翊:“......”

不會壞,玉米怎麽不會壞?什麽東西放久了不會壞??陸翊一盆玉米被他這樣浪費,不禁有些氣惱,腹誹道:你們修仙世界竟還有能生玉米的盆,人家都是聚寶盆,你這是個聚玉米盆,可真是接地氣。

聽他這樣浪費糧食還說胡話,陸翊黑著臉:“你同我過來。”

她將秦遇安帶到先前自己誤打誤撞跑進的那片林裏,據陸翊猜測,這裏大概就是秦遇安所在的部分世界。

先前陸翊曾經被第三位主角強行帶到他們的世界,每每陸翊想要逃跑時,不知為何,總是會被路邊的各種東西絆倒,最後還是在系統的幫助下,陸翊這才堪堪假死脫身。

在詢問系統後,陸翊得知,只要主角在自己所在的世界中,世界便會根據他們的希望產生物品或事件。

陸翊將秦遇安帶到林中,指著一個方向道:“說,你想要這裏有玉米。”

秦遇安早已將衣袖放了下來,重新回到先前那一派風流樣,只是手裏捏著的扇子被燒了大半邊。被陸翊一喊,秦遇安尚且沒有反應過來:“啊?這裏有玉米?”

陸翊順坡下驢:“對,這裏有,你覺得這裏有麽?”

此處都是高聳的樹幹,只有陽光穿過林間時,灑下的那幾分光亮。秦遇安雖然沒有種過地,但也從師兄那裏知道莊稼需得有足夠的陽光才能生長,此地,顯然不適合。

看著陸翊期待的眼神,秦遇安艱澀道:“呃,我覺得這裏似乎不太......”

陸翊一拳打在身旁的樹幹上。

秦遇安抖了三抖,看著身旁那看似完好無損的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給自己順氣。

下一秒,樹幹沖他面門砸了下來,得虧陸翊一把將他拉開,不然秦遇安要當場表演一個“陷地三尺”。

陸翊微笑:“現在你覺得呢?”

迫於武力威脅,秦遇安終於還是說了陸翊想要的那句話。

秦遇安汗顏:“這裏一定有一大片玉米地。”

陸翊上前撥開灌木叢,秦遇安跟在她身後,看著姑娘不過自己三指寬的手腕,不知道她哪來的這麽大力氣。

他無奈地祈禱,希望灌木叢後真的有一大片玉米地,不然恐怕陸姑娘當場心頭火氣,自己便要“死無葬身之地”。

師兄,我想回家。秦遇安在內心流淚。

“嗯,去吧,掰玉米去。”秦遇安還在神游,就聽陸翊突然出聲。

秦遇安側頭,越過陸翊一看,便發現前面當真有成片的玉米地。

太神奇了,秦遇安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畫面:“這實在是——咦,這些玉米怎麽生的這樣奇怪?似乎被什麽東西,粘在裏頭的東西上。”

他戳了戳玉米棒,外頭的葉子不知被誰揪掉了,否則秦遇安怕是還要問陸翊,這兒哪有玉米。

看他表情認真不作為,陸翊這才頓悟:這小子前頭說的話,恐怕是認真的。他是真的沒有見過真正的玉米啊!

陸翊嘆了口氣,耐心解釋道:“這不是被沾上去的,原本就是這樣長的,你以前見過的,大抵都是你那‘師兄’專門給剝好的。”

“是這樣麽?”秦遇安扔仔細觀察著眼前的玉米棒子,還拽了兩把玉米須,“原來師兄待我這般好,我先前還那樣想他......唉。”

陸翊問道:“你師兄呢?”

秦遇安默默片刻,悶頭道:“鬧了矛盾,我跑出來了。”

原來是離家出走,陸翊心下了然,喊他展開講講。

秦遇安拒絕了:“還是不要了,實在是......太孩子氣,秦某實在不忍心說。”

陸翊露出一個微笑。

秦遇安被她一嚇,方才陸翊就是展露這樣一個微笑後,一拳將身旁的樹木錘倒,不禁有些緊張。

果然,下一秒陸翊便笑著說:“不告訴我,我就不給你補扇子。扇子補不起來,你回去見到你師兄,師兄看到你扇子壞了,肯定要生氣,就不要你了。”

說罷她猶嫌不足,惡魔低語般在秦遇安耳旁道:“你師兄不要你了。”

秦遇安:“......嗚。”

他茫然的眼中逐漸沁出淚水,把陸翊驚到了:“不是,秦公子......”

秦公子抹淚蹲在玉米邊上。

陸翊只好安慰他:“好了好了,秦公子,我方才唬你的......你看,你把這裏的玉米都掰下來,你是師兄一定以為,你是在努力生活,不是故意弄壞他送的扇子......”

秦遇安:“弄壞了......”

陸翊拍拍胸膛:“好了好了,你不要擔心,我保證一定給你補好,成不?”

秦遇安點點頭,乖乖掰玉米去了。

掰了兩下,他出了一身汗,便鉆到玉米田深處窸窸窣窣地不知做了什麽,回頭帶了一整包東西,放在陸翊邊上:“勞煩陸姑娘替我看管。”

布落在地上的時候散了開來,陸翊眼睜睜看著裏頭的玉佛吊墜,長命金鎖,紅寶石腰帶,黃金手鏈,滿翠玉鐲......琳瑯滿目,全是極盡貴重的東西。

陸翊咋舌,心道真想狠狠地將它們打包帶走,直接跑路。

【不......不可......】

突然,她腦中久違響起系統的電子音。

陸翊驚喜道:“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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